4.19.2017

東門之楊 (瑯琊榜 /蕭景琰x梅長蘇)

望春背景做為基礎






東門之楊,其葉牂牂。昏以為期,明星煌煌。

東門之楊,其葉肺肺。昏以為期,明星晢晢。


〈東門之楊〉



大梁宮裡敲鐘三更,御書房還燈火通明,年輕的皇帝在案前坐得挺直,有小太監抱著小山一般的奏摺出去,皇上從掌燈時候一直忙碌到深夜,彷彿一點不感到疲倦,貼身太監端上太后做的百合湯,他吃得碗底乾乾淨淨,隨口問身邊的小太監什麼時辰,那孩子答得不慌不忙,他才想起這麼多人跟著他熬夜,於是喚了總管高明過來,準備看完地方呈上的奏摺就休息。入夏不過二十餘日,江南數個州郡傳來水患急報,皇帝下午召工部、戶部大臣進宮,打算派工部擅長水利的專家前往治水,戶部調撥庫銀糧倉,共同投入賑災。江左一帶今年雨水頗豐,幾年不曾有過災情,甚至傳聞有民間發起募糧,準備運往江南幾個災情較為嚴峻的地區。

即使已走到很遠的地方,仍然會在某些時刻,想起你。

宮人伺候大梁天子睡下,昏昏燈光之中,蕭景琰起身走到窗前,初一的晚上沒有月光,只窺得漫天星斗,幾年以前他也曾經在這樣的夜裡,焦急等待著,滿心都是悔恨。那時他以為小殊已化作夜裡最亮的明星,在遙遠的天上看著他所愛的大梁,如今的金陵城,卻早已不是當年的金陵。

夏江找到機會把梅長蘇弄進懸鏡司,肯定對他用了懸鏡司的手段,本來那人身子就不好,立冬以後手爐基本沒離過身,屋內必定點著好幾個火盆,與他共處一室,都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寒意,自己不僅誤會他,還把他......丟在雪裡。那日他在雪中站得太久,回去以後又昏了幾天,好不容易能見他,蘇先生整個人瘦了一圈,寬大的衣袖空蕩蕩的,臉色竟白得透明。

江左梅郎算盡人心,蕭景琰自問,難道便因為如此,自己才不肯完全信任長蘇麼?那股縈繞在心久久未散的失望與愴然,又是什麼呢?


按大梁宗廟禮制,皇帝即位三年,至佛寺為天下祈福。新帝登基三年將滿,他偕皇后上攝山棲霞寺,祈求大梁國泰民安、願地下已寒的英魂安息,最後一個心願,是蕭景琰求的。

希望小殊回到他身邊,當年城牆夜話,景琰所承諾的大梁盛世,大抵沒讓他失望。蕭景琰不與林殊討回欺騙他的一筆帳,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,赤焰案之後蕭景琰的世界崩塌大半,母親曉得他心裡的苦,每次母子難得相見,總少不了幾句叮囑,怕他一時衝動惹他父皇不高興,景琰心性耿直,當年赤焰軍謀逆和祁王案,他失去敬愛的皇長兄和最親密的好友,對於祁王案的真相必然執著,難免讓當時的梁帝對他存有芥蒂,甚至得罪了這個多疑的皇帝,多年來時常派他出征地方,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。

靜嬪告訴他塞翁失馬,要他好好為父皇辦事,少年皇子見識到人心難測,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成事,其他皇子猶在金陵城虛華浮沉,這個說話不討喜的皇七子成了威名在外的將軍,他總覺得自己是連小殊的份一起活著,直到蘇哲進京。

他從一開始對一介謀士的不信任,漸漸被對方的才學氣度所折服,偶然留在蘇宅,不談公事的梅長蘇,儼然江湖出身的翩翩公子模樣,對各種生活細節亦十分講究,蘇宅裡外處處雅致,頗有巧思。靖王再不得寵,畢竟是皇室子弟,平時在軍中身邊多是武人,對梅長蘇把玩的一些民間才有的物什,自然感到十分新奇,有段時間與梅長蘇談完公事,便在蘇宅消磨一下午,兩人無話不談,梅長蘇就像一位相識多年的好友,令他徒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況味。

江左梅郎在江湖上呼風喚雨,卻偏偏要來金陵這潭深水攪動一池泥汙,蕭景琰自問,自己有什麼好?值得梅長蘇這般費盡心思,周旋於前太子與五哥之間,只為了讓他這個不受寵的靖王上位,麒麟才子手段高絕不假,但他可沒信對方最初的說法。

說也奇怪,明明兩人沒有一點相似,他卻不只一次在梅長蘇身上,看見少時好友的影子,那些只有兩人知道的秘密,好友不自覺的小動作,十幾年來他沒有一日或忘,彷彿刻在蕭景琰的生命裡。

終於真相大白那日,蕭景琰回神過來,已經站在芷蘿宮外,庭中楠樹的枝葉沙沙搖曳,明明看過無數遍的景致,卻讓他恍然,他曾經問梅長蘇父親名諱,那人答道:『家父,梅石楠。』見到母親的表情他就明白,自己一直以來懷疑的都是現實,他在母親跟前,哭得像個孩子。淚光模糊之中,景琰看見小殊喊他水牛的模樣,十三年前兩人一個去了梅嶺、一個前往東海,臨行前小殊讓他帶雞蛋大的珍珠回來,他笑說別鬧,那個明亮的少年說,那就帶個鴿子蛋那麼大的回來罷,給我當彈珠玩。等他真的帶回鴿子蛋,卻是人事已非。

然後,便都是梅長蘇。那人低眉淺笑,為他添茶的手潔白如玉,他循地道而來,便有人留著一盞燈等他。有次他接到一件密報,夏江終於露出他的狐狸尾巴,對他們為赤焰翻案大有助益,蕭景琰顧不得夜過三更,拉響密道的銅鈴,他等了一會兒,地道不知從何處吹來陰涼的風,讓他內心的一腔熱血稍稍靜下,後來是飛流那孩子給他開的門,飛流的表情不是很好看,草草對他作了揖,又兇兇地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,他走近才看見梅長蘇已將髮髻放下,長髮鬆鬆攏在背後,手裡握一卷書,披著外衣半臥在榻上熟睡,他似乎睡得不太好,眉頭秀氣地皺起,一付不肯醒的模樣。蕭景琰失笑,心裡卻隱隱疼痛起來。蘇先生把飛流教得很好,那孩子知道靖王殿下來找蘇哥哥談事情,不知何時消失的,蘇宅寂靜得只聽見庭院外頭的蟲鳴,他輕輕地幫梅長蘇挪了一個舒服的姿勢,看著他表情舒展,待到天光冷冷照進屋裡,今日是要早朝的,再過一個時辰便要進宮,他卻沒有一點睡意,想著的是剛才抽起書卷時候,那人在睡夢中仍緊緊跟來的微涼手指,如今握在他手裡,似乎終於沾染些暖意。日光漸漸泛白,有雞鳴聲從遠處傳來,臨走前他將長蘇的手掖在被下,悄悄從密道返回靖王府。蕭景琰從未與人提起那一夜,自己守在榻邊時想著什麼。

只有自己知曉,小時懵懂無知,回京以後,決心參與奪嫡的兩年歲月,景琰喜歡的都是同一個人。

梅長蘇並未如約從北境回來,第一年蕭景琰還不肯信,心底存著一絲盼望,或許小殊是回的江左盟,從此兩人朝堂與江湖遙遙相望,也未必不是好的人生。他曾暗中派人去到江左,江左盟一切運作如常,梅宗主已經幾年不在人前走動,出面議事的多是各舵舵主,幾次探訪傳回的消息皆是如此,似乎找不到一點破綻。他於是記起民間傳聞只要捧著銀子上門,便能得到解答的瑯琊閣。

當年掀起金陵風雲的源頭,那一紙箋文、兩個錦囊,便是出自瑯琊閣的手筆,蕭景琰長年軍旅在外,對於這類京城權貴爭相探訪的地方並不熟悉,至於兩位皇兄先後上瑯琊閣求來的答案,他也不感興趣。十幾年來他軍功顯赫,不過為自己掙得一個郡王,他的母親出身微薄,在宮中位份僅僅次嬪,大梁的七皇子,上頭還有一個資質平庸的太子,與毒蛇一般的譽王,本來這個皇位,怎麼也輪不到他,然而麒麟最終沒接受任何一方的招攬,選擇了蕭景琰,從此以後,他與梅長蘇的命運便繫在一起。

瑯琊閣的少閣主藺晨是梅長蘇的好友兼大夫,以前在金陵幾次碰面,並不算特別熱絡,蕭景琰左右思量,派了使者上瑯琊山,正正經經地按瑯琊閣問事的規矩來,才到人家地盤門口,便有個模樣清秀的童子等在那兒,對二名使者行大禮,悠悠開口道:「我家主人命我帶一句話給蕭七公子:真假不定,惟從本心而已。七公子請回罷。」言至於此,使者二人知道身份被識破,蒙摯還一臉驚愕,扮作他侍從的大梁新帝先是一愣,而後笑將起來,藺晨根本沒讓他問,這是為長蘇試探他誠意的意思。兩人回到金陵,不久新的瑯琊公子榜發行,蕭景琰見江左梅郎仍留在榜首之位,心底了然,從此每一年派人上瑯琊山,那些去瑯琊閣問事的權貴人家,對大梁派人年年報到也各種猜測,流傳得最廣的版本,瑯琊閣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梁帝,蕭景琰打算帶兵踏平瑯琊山。

這麼一傳開,保守一派的大臣就有些坐不住,奏摺寫得一本比一本沉,送到御書房的天子桌上,蕭景琰全讀完,一股強烈的疲憊湧上,大梁如今的太平天下,是梅長蘇一身病骨換來的,他為自己尋來忠臣良佐,留下了一個嶄新的大梁朝局。而林殊留給蕭景琰的,卻是存在於天地間的正氣。

他終於安穩睡下,這位大梁皇帝不喜奢華,寢宮裡沒有金銀玉石,只一枚鴿蛋大小的珍珠,彷彿故人從未離開。



── 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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試著補完兩人第二次分離的幾年間,蕭景琰身邊所發生的事與回想,畢竟上次忙著開車沒法腦補這麼多(
以前學生時代不愛讀書,這會終於好好讀起詩經,我的國文老師大概會感動到不行吧(不她不會),接著還會從詩經之中找尋靈感,陸陸續續寫些兩人的事,如果進度許可,會以短篇集的形式在暑假場發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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